1938年4月7日，旗子重新插在台儿庄的墙根上，碎砖缝里还冒着烟，电报一封封发出去，全国都知道了，徐州会战的关键一役，正面战场打出了头一回的大胜，这事听着振奋，人都提起来了，数字摆出来也逃不过眼睛，中国军队含外围加起来将近六十万，日军被打掉上万人，我方伤亡近五万，这个落差绕不开，手里钢铁不对等，人还是得上，硬扛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。

火头不是凭空起的，1937年末南京和济南先后失掉，日军想把津浦线打通，南北勾起来，再沿着陇海往西推，武汉放在目标上，三个月解决战事这种设想摆在他们的桌面上，兵力从南北两路压过来，二十四万，钳住徐州，台儿庄，挨着大运河的小城，等于徐州的门口，位置不用多说，自然会被盯住。

往台儿庄来的，是矶谷廉介的第十师团、板垣征四郎的第五师团，都是老牌主力，身上背着长时间作战的经验，重炮、坦克、装甲车一起带着，天上的飞机在他们一边，士兵训练够硬，单兵能打，投进核心地带三万多，看人数不算多，锋线像刀口，往阵地里扎。

再看我方，李宗仁把第五战区拉在一起，队伍杂，中央军有汤恩伯第二十军团，西北军有孙连仲第二集团军，川军邓锡侯的队伍从远处赶来，桂军、东北军也在列，装备一排开就能看出差距，中央军手里还能摸到几样德式货，川军很多人手里还是清末那种单发老枪，脚下草鞋，口袋里子弹常常不到二十发，这个差距早早就写在账本上，打到后面会怎么耗，谁都能想见。

战事的口子，从滕县拉开，1938年3月14日，日军第十师团猛扑过来，守的是川军第一二二师，师长王铭章，队伍从四川硬生生走了几千里来到前线，天上飞机压低，地上炮火轰着，坦克往街口拐，反制的家伙不够，能做的就是把缺口堵上，集束手榴弹拴起来往钢甲身上贴，三天三夜撕扯，滕县最终守不住，王铭章和许多官兵留在了那里，台儿庄主战场因此抢出三天，这三天怎么用，后面全靠它顶着。

最拧紧的地方在城里，3月23日，主攻上来，孙连仲第二集团军的池峰城第三十一师扛在最前，炮弹落进街巷，房梁坍了，火烧到门框里，士兵把断墙当掩护，挤在胡同里打巷战，一条街来回争，房屋翻了又翻，砖瓦都要抢，子弹下到尽头，刺刀上，刺刀扛不住，就握拳，一步一步往里挤。

亲历的人说，最紧的时候日军占了三分之二，李宗仁电报催孙连仲组织反击，孙连仲回，说兵力伤得差不多，请求撤下去，李宗仁压回来，说台儿庄的成败牵着整个徐州会战，你要守住到最后一人，孙连仲把话放给池峰城，说士兵打完了，你就自己顶上去，你顶过去了，我就到位，后面一支五十七人的敢死队绑满手榴弹冲出去，前面炸开一个口子，后面的人跟上，硬把对手撵出城段。

外侧的线不能断，临沂那边也打起来，为了让板垣征四郎第五师团靠不过来，张自忠的第五十九军、庞炳勋的第四十军接了任务，这两位之前有过不对付，这回把旧事放下，合在一起干，张自忠带队夜里摸过去，春寒刺骨，很多人手冻得拉不开枪栓，就用牙咬开手榴弹引信，五天五夜反复拼，板垣那边被压了下来，离台儿庄拉开了距离，我方这两部的消耗也大，伤亡上万。

有个容易被忽略的地方，汤恩伯第二十军团的动作慢了，按部署这是李宗仁手里的机动板，早些时就该绕到侧后，内外夹住形成合围，他为了保存实力，在枣庄一带的山地打转不前，李宗仁军令压到位，才开始往南动，这个迟缓，让正面孙连仲那条线上的压力直线上去，机会从指缝里漏掉，合围能更省力的一段没有抓住。

4月6日，前前后后拉扯了这么多天，阵地上换了无数批人，包围圈终于扣上了，李宗仁下总攻的命令，城里的对手弹药吃紧，内外夹着，线一下子散开，4月7日拂晓，他们借着黑暗突围，往外撤，捷报从前线传回去，电台、报馆都是这个消息，国内的眼神一下聚到同一个地方，外界看见了中国军人的韧劲和决心。

再往回看这段路，近五万的伤亡数字摆在那里，沉甸甸的，不是羞赧的记号，而是把事撑住的痕迹，装备不占优，后勤不占优，训练也不占优，前面火力盖下来，人扛上去，城门口换回来的，不只是一次战场上的胜出，更多是一种把国家扛在肩上的担当，台儿庄的地面每一步都有人走过，留下名字，这些名字合在一起，支起了后来走路的骨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