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
朝鲜，1951年冬。

铅灰色的天空仿佛一块沉重的铁板，死死压在清川江两岸的群山之上。雪，已经下了整整一夜，将整个世界都包裹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里。

一支队伍正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，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士兵的脸颊，但比风更冷的，是天空中不时传来的，那种独属于美军侦察机的、令人心悸的嗡鸣声。

队伍的最前方，一个身影勒住了马缰。

他叫韩曙，时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39军117师副师长。

他身下的战马是一匹罕见的白色朝鲜马，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，鼻孔里喷出大团的白气。在这一片银白的世界里，人和马几乎融为一体，但也因此，成了天空中盘旋的“野狼”最显眼的目标。

「副师长，不能再往前了！」

警卫员焦急地凑上前，压低声音说。

「敌人的飞机跟苍蝇一样，白天骑马，太危险了！」

韩曙没有回头，他的目光锐利如鹰，死死盯着远处被冰雪覆盖的山峦。他当然知道危险。就在半小时前，一颗炸弹落在不远处，掀起的雪浪和泥土几乎将他们活埋。

但他没有时间了。

军部下达的是死命令，第四次战役的关键时刻，117师被暂时划归兄弟部队第42军指挥，他必须立刻赶到42军军部，当面接受军长吴瑞林的作战指令。

那份指令，将决定117师数万将士的生死，甚至可能影响整个西线战局的走向。

「原地隐蔽，构筑防空工事。」

韩曙的声音不大，但在彻骨的寒风中却异常清晰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「小王，你跟我走。」

警卫员愣住了。

「副师长，就我们俩？」

「两个人，目标小。」

韩曙翻身下马，拍了拍马背，动作轻柔，像是在安抚一个老朋友。

「这家伙，是个好同志，跑得快，能帮我们节省时间。」

所有人都知道，这不仅仅是节省时间，这是在用命去赌时间。从这里到42军军部，还有几十公里的山路，沿途是敌人最严密的空中封锁区。两条腿跑，天黑之前绝无可能赶到。

唯一的选择，就是骑马，在敌机的眼皮子底下一段一段地跃进，与死神赛跑。

他重新跨上那匹白马，对警卫员小王说：

「记住，听我口令，听到飞机声就地寻找掩体，声音一过，立刻上马，全速前进。我们跟美国人的飞机，玩一次捉迷藏。」

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，仿佛这不是一次九死一生的死亡穿梭，而是一场寻常的军事游戏。

雪花又开始飘落，越来越大。

韩曙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部队，猛地一夹马腹。白色的战马如同一支离弦的箭，瞬间冲入了茫茫的风雪之中。

身后，是无数双充满忧虑和敬佩的眼睛。

他们不知道的是，韩曙此行要去领受的，是一份怎样艰巨的任务。更不会想到，这次看似寻常的战场通讯，竟会成为他军事生涯中一次惊心动魄的传奇。而这位13岁就投身革命的“红小鬼”，他的人生轨迹，早已被无数个这样在刀尖上行走的瞬间，锻造得坚韧无比。

02

时间拨回到1935年，山西灵石。

一个名叫韩曙的13岁少年，做出了一个改变一生的决定——参加红军。

彼时的他，骨瘦如柴，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，只读过两个月的书，认识的字加起来不到一百个。在那个年代，像他这样的孩子，命运早已注定，要么在家乡的土地上被活活饿死，要么给地主当牛做马，耗尽一生。

但红军的到来，像一道光，劈开了他灰暗的人生。

他跟着队伍，开始了漫长的行军。对于一个孩子来说，这无疑是地狱般的考验。草鞋磨破了脚，鲜血和泥水混在一起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。饥饿更是如影随形，草根、树皮，成了家常便饭。

比身体更煎熬的，是精神上的磨砺。他亲眼见过身边的战友倒下，再也没能站起来；也亲身经历过枪林弹雨，在死人堆里爬出来。战争，用最残酷的方式，迅速催熟了这个懵懂的少年。

他身上有一股惊人的韧劲。行军途中，只要有片刻休息，他就缠着部队里的“知识分子”教他认字。没有纸笔，就用树枝在地上写，用手指在掌心划。一本破旧的字典，被他翻得卷了边。

第二年，年仅14岁的他，凭借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和坚定的信仰，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从那一刻起，他不再是一个只为填饱肚子的“红小鬼”，而是一名真正的共产主义战士。

抗日战争的烽火，将他淬炼成钢。

他先是在八路军，后来被派往新四军，成了黄克诚麾下的一员猛将。在血与火的洗礼中，他从一个普通的宣传干事，一步步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员。他打过伏击，啃过据点，也在“扫荡”中跟日寇玩过命。

战争的残酷，没有磨灭他的人性，反而让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“人民”二字的重量。

抗战胜利后，内战的阴云再次笼罩中国。黄克诚率领新四军第三师挺进东北，韩曙也跟着这支英雄的部队，踏上了白山黑水。

在冰天雪地的东北，他迎来了自己军事生涯的又一个重要阶段。东北野战军第二纵队组建，司令员是后来大名鼎鼎的“旋风司令”刘震。韩曙就在刘震的麾下，从一名团级干部打起，跟随二纵参加了东北三年血战。

三下江南，四保临江，辽沈战役……一场场硬仗、恶仗，他和战友们一起啃了下来。他的指挥才能愈发成熟，战术运用也日渐灵活。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跟在别人身后冲锋的“红小鬼”，而是能够独当一面，带领一支部队走向胜利的指挥官。

当第39军的番号正式授予这支英雄部队时，韩曙已经是117师的一名核心将领。他的名字，或许不像那些开国元勋一样如雷贯耳，但在39军的战史中，却是一个无法被忽略的存在。

他的人生，就是一部浓缩的中国革命史。从一个目不识丁的放牛娃，到一名叱咤风云的高级指挥员，支撑他走下来的，是早已融入骨血的信仰，和那份从少年时代就未曾改变的、对革命事业的赤诚。

也正是这份赤诚，让他在朝鲜的冰天雪地里，能够毫不犹豫地跨上白马，奔赴那场生死未卜的约会。

03

风雪似乎更大了，像扯碎的棉絮，疯狂地扑打在韩曙的脸上。

他和警卫员小王的身影，在苍茫的雪原上，渺小得如同两个黑点。

「呜——」

刺耳的呼啸声再次从云层上方传来。

「隐蔽！」

韩曙大喝一声，猛地一带马缰，连人带马滚进路边的一处沟壑。小王也紧跟着扑倒在地。

几乎就在同时，一架美军的P-51“野马”战斗机，像一只凶猛的鹰隼，贴着山谷的树梢超低空掠过。哒哒哒的机枪声响起，一串子弹扫在他们刚刚经过的雪地上，激起一溜烟尘。

韩曙趴在雪地里，一动不动，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。他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火药味，以及那股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。

飞机盘旋了一圈，似乎没有发现目标，不甘地拉高，消失在远方的天际。

直到那嗡鸣声彻底远去，韩曙才慢慢地抬起头，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。

「他娘的，跟得真紧。」

他低声骂了一句，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恐惧，反倒有几分调侃的意味。

小王心有余悸地爬起来，脸色煞白。

「副师长，这太悬了……」

「习惯就好了。」

韩曙拍了拍身上的雪，重新扶起战马。

「走，继续。」

他们就这样，在一次次的俯冲扫射和轰炸的间隙中，用一种“逐段跃进”的笨办法，一点点地向目的地挪动。每一次飞机的离去和下一次到来之间的几分钟，就是他们策马狂奔的黄金时间。

有好几次，炸弹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爆炸，巨大的气浪几乎将他们掀翻。战马好几次受惊，都被韩曙用强大的意志和娴熟的技巧强行安抚下来。

终于，在天色将晚之际，前方出现了一座被白雪覆盖的村庄。村口站岗的哨兵，臂章上清晰地标示着“42”。

他们到了。

42军军部设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山坳里。韩曙牵着马走进村子时，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紧张而肃杀的气氛。来来往往的参谋和通讯员，脸上都带着焦灼的神色，脚步匆匆。

一名作战参谋将他引进了指挥部。

指挥部里灯火通明，温暖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。墙上挂着巨大的作战地图，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。

一位身材魁梧、目光炯炯的将领，正站在地图前，手里夹着一支烟，眉头紧锁。

他就是42军军长，吴瑞林。

看到韩曙进来，吴瑞林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许。

「韩曙同志，你可算来了！路上还顺利吧？」

「报告吴军长，顺利抵达，就是跟美国人的飞机玩了一路捉迷藏。」

韩曙的声音洪亮，带着军人特有的爽朗。

吴瑞林赞许地点了点头。

「好样的！我就知道39军出来的，没有孬种！」

简单的寒暄后，气氛立刻变得严肃起来。吴瑞林将他拉到地图前，指着一个叫“横城”的地方，语气沉重地说：

「韩曙同志，情况很紧急。李伪军第八师已经顶不住了，横城一线的防线随时可能被撕开一个大口子。一旦这里被突破，敌人就会像一把尖刀，直插我军的后方，整个西线战场都将陷入被动。」

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。

「我的部队已经打光了预备队，现在，你们117师，就是我手里唯一的机动力量。我需要你们，立刻，马上，赶到这个位置，不惜一切代价，给我把这个口子堵上！为全军的重新部署，争取时间！」

韩曙的目光随着吴瑞林的手指，牢牢地钉在地图上。

他深知，军长口中的“不惜一切代价”，意味着什么。那将是一场惨烈至极的阻击战，一场血与火的较量。117师将要面对的，是数倍于己的敌人，和他们头顶上遮天蔽日的飞机大炮。

指挥部里一片寂静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韩曙的身上。

韩曙挺直了腰杆，猛地一个立正。

「请吴军长放心！」

他的声音斩钉截铁，在指挥部里回荡。

「我代表张竭诚师长和李少元政委，代表117师全体指战员向您保证，只要117师还有一个人在，阵地就在！」

这是一份用生命做抵押的承诺。

任务已经明确，韩曙没有片刻耽搁，领受完作战命令，转身便准备离开。

他还要在漫长的黑夜里，冒着同样的危险，将这份决定数万人命运的命令，带回自己的部队。

来时的路，是与死神赛跑。回去的路，更是与时间竞速。因为他知道，在横城前线，每耽误一分钟，都将有无数的战友倒在血泊之中。

当他再次跨上那匹白色的战马，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时，42军军长吴瑞林站在指挥部门口，迎着刺骨的寒风，久久伫立。他知道，这个叫韩曙的副师长，和他即将率领的117师，将要面临一场何等残酷的血战。

04

战斗的惨烈，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。

当韩曙带着命令赶回师部，师长张竭诚和政委李少元听完他的汇报，神情凝重。

「老韩，你这个态，表得好！」

张竭诚，这位日后的开国少将，重重地拍了拍韩曙的肩膀。

「说出了我们全师指战员的心愿！」

没有过多的动员，命令被迅速传达到每一个连队。117师这台精密的战争机器，立刻高速运转起来。战士们连夜出发，顶着风雪，向着指定的阻击阵地急行军。

横城阻击战，就此拉开序幕。

那是一场真正的血肉磨坊。美军的炮火几乎将整个山头都犁了一遍，阵地上的积雪，很快就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。

韩曙和师长、政委一起，把指挥部设在了离前线最近的地方。炮弹就在身边爆炸，掀起的泥土碎石打在指挥部的顶棚上，簌簌作响。

他像一颗钉子，钉在了阵地上。哪里战况最危急，他就出现在哪里。他亲自端着机枪扫射，也曾冒着炮火，将受伤的战士从火线上拖下来。

战士们看到副师长身先士卒，士气空前高涨。他们用血肉之躯，筑成了一道敌人无法逾越的钢铁长城。

战斗打到最惨烈的时候，一个连队打得只剩下几个人，阵地岌岌可危。韩曙二话不说，亲自带着师部的警卫连就冲了上去，硬生生把敌人的反扑给顶了回去。

战斗结束后，他浑身是血，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。

117师圆满地完成了任务，他们像一根钢钉，死死地钉在了横城，为整个志愿军的战略调整赢得了宝贵的时间。

这一战，让“117师”的名字，再次响彻朝鲜战场。

时间飞逝，残酷的战争在拉锯中进入了尾声。117师作为第一批入朝的部队，打满了五次战役，早已是人困马乏，急需休整。

1952年，师长张竭诚升任副军长兼参谋长，韩曙众望所归，升任117师代师长，全面主持师里的工作。

终于，回国的命令下来了。

全师上下，一片欢腾。这些在异国他乡奋战了两三年的汉子们，终于可以回家了。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，归心似箭。

39军军长吴信泉亲自找到韩曙，特别交代他。

「韩曙同志，117师先行回国，到辽东接替海防。你们是第一批，一定要组织好车运，确保安全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，选登车点这些事情，你要亲自去志愿军后勤部和铁道运输司令部，跟他们当面沟通请示，也算是告个别。」

「是！请军长放心！」

韩曙领命而去。

他安排着回国的每一个细节，从人员的集结，到武器弹药的交接，再到铁路运输的协调，事无巨备。

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。

满载着117师将士的列车，缓缓驶离朝鲜，跨过鸭绿江，向着祖国的方向前进。车厢里，战士们唱起了歌，很多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。

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、属于祖国的风景，韩曙的心情也无比激动。他想起了那个13岁就离开的家乡，想起了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，也想起了在后方期盼着他们平安归来的亲人。

战争，终于要结束了。

列车在辽东半岛的一个车站停靠，战士们将在这里换防，开始新的海防任务。

然而，就在全师官兵准备下车，迎接和平生活的时候，一名通讯兵神色慌张地冲进了韩曙所在的车厢。

他递给韩曙一份刚刚收到的、由志愿军司令部直接下发的特急电报。

韩曙打开电报，只看了一眼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。他的身体僵住了，仿佛一尊雕像。

车厢里，战士们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。他们憧憬着和平，憧憬着未来。没有人注意到，他们的师长，手里的那张薄薄的电报纸，此刻竟重如千钧。

那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。

就是这一行字，让韩曙如遭雷击。他缓缓地抬起头，透过车窗，看向那些沉浸在喜悦中的、年轻的脸庞。他知道，自己接下来要宣布的命令，将会把他们所有人，从天堂，再次推回地狱。

这份命令，不仅要改变117师的命运，更包含着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、更为艰巨的秘密任务，这个任务的重量，甚至超过了之前任何一场战斗。

他该如何开口？

05

电报的内容很简单，却又石破天惊：美军有在朝鲜西海岸大规模登陆的迹象，谈判局势骤然紧张。志愿军司令部命令：第39军立即停止回国休整计划，转为战役总预备队，向朝鲜西海岸指定区域集结，准备投入反登陆作战。而已经部分回国的117师，必须在最短时间内，不丢一人、不落一枪，全部返回朝鲜！

命令的最后，还有一行单独给韩曙的密令：为迷惑敌人，制造39军主力已全部回国的假象，117师的返回行动必须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，于48小时内完成。

韩曙的后背渗出了冷汗。

这不仅仅是一个返回战场的命令，更是一次极限挑战。数万人的部队，在敌特和空中侦察的眼皮子底下，秘密完成一次逆向的战略机动，其难度可想而知。

他收起电报，深吸了一口气，走出了车厢。

「全师紧急集合！」

他的命令，通过各级指挥员，迅速传遍了整个车站。

刚刚还沉浸在归国喜悦中的战士们，带着一丝疑惑，迅速在站台上集结完毕。他们看着师长那异常严肃的面孔，隐隐感觉到，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。

韩曙站在队伍的最前方，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质朴的脸。

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，也没有做任何动员。

「同志们！」

他的声音，盖过了车站的嘈杂。

「祖国，还需要我们。朝鲜，还需要我们。志愿军司令部命令，117师，全体都有，向后转！重返朝鲜！」

话音落下，整个站台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
战士们都愣住了，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。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前一秒还是和平，后一秒，又要回到那个随时可能丧命的战场。巨大的心理落差，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

短暂的寂静后，队伍里开始出现了一些骚动。

韩曙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。他理解他们的心情，但他知道，此刻，任何多余的解释都是苍白的。

他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，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

「作为你们的师长，我将第一个踏上返回朝鲜的列车。117师，没有孬种！」

说完，他转身，第一个登上了列车。

政委李少元紧随其后。接着，是副师长，参谋长，是所有的团长、营长、连长……

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。

战士们看着自己的长官们毫不犹豫地登上列车，心中的那一点点动摇和委屈，瞬间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所取代——那是一名军人的天职和荣誉感。

「重返朝鲜！保家卫国！」

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口号。

紧接着，口号声此起彼伏，响彻云霄。

刚刚卸下的行囊，被重新背上；刚刚露出的笑容，被坚毅所取代。没有一个人退缩，没有一个人抱怨。

就这样，117师，这支刚刚踏上祖国土地的英雄部队，掉头北上，再次跨过了鸭绿江。

韩曙，也因此成了志愿军中一位特殊的将领——两次率部入朝作战的师长。

他们的秘密行动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，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。当美军策划的登陆作战最终化为泡影时，他们并不知道，在朝鲜西海岸严阵以待的，就有那支他们认为早已回国的、39军的王牌——117师。

06

从朝鲜回国后，韩曙的军旅生涯仍在继续。

他后来被调往38军担任副军长。38军，那是在朝鲜战场上打出了“万岁军”威名的英雄部队，其首任军长是开国中将梁兴初。能到这样一支王牌中的王牌部队担任要职，本身就是对他能力的一种最高认可。

1955年，我军实行军衔制。

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，无数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将领，迎来了属于他们的荣耀时刻。

根据当时的资历、职务和战功，很多人都认为，像韩曙这样在红军时期就参加革命、经历了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全部过程，并长期担任王牌师师长、王牌军副军长职务的将领，授予一个少将军衔是理所应当的。

然而，最终的结果却出乎很多人的意料。

韩曙被授予了大校军衔。

这在当时引起了一些议论。很多人为他感到惋惜。毕竟，从大校到少将，虽然只有一级之差，但在荣誉和象征意义上，却是一道巨大的分水岭。

关于他未能授衔少将的原因，坊间有过一些猜测，但都未得到证实。有人说，是因为他参加革命时年龄太小，资历计算上吃了亏；也有人说，是因为名额有限，综合平衡的结果。

但对于这一切，韩曙本人却表现得异常平静。

他从未向组织提过任何要求，也从未在公开或私下场合表达过任何不满。仿佛那颗将星，对他而言，并不是那么重要。

或许，在一个从13岁起就把生死置之度外的革命者心中，真正重要的，是另外一些东西。

是那些和他一起，为了建立一个新中国而牺牲的战友们。

是那些在冰天雪地里，依旧紧握钢枪的年轻士兵们。

更是胸前那些用鲜血和功勋换来的、沉甸甸的奖章。

他没有被授予将军军衔，但他却获得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独立自由勋章、解放勋章、八一奖章，以及朝鲜方面授予的自由独立勋章，晚年还被授予了解放军红星功勋荣誉章。

每一枚奖章背后，都是一段血与火的峥嵘岁月。

对于一个真正的军人来说，这，或许是比军衔更高的荣耀。

07

晚年的韩曙，定居在了风景秀丽的苏州。

褪去了戎装，他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，喜欢在午后泡一杯清茶，坐在院子里，静静地看着云卷云舒。

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，但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，却永远留在了他的生命里。

他有一个非常疼爱的孙女，名叫韩雪。

小孙女很喜欢缠着爷爷，听他讲过去的故事。

韩曙很少讲那些战斗的残酷和血腥，他更愿意讲一些战争中的趣事。比如，他会笑着告诉孙女，自己当年是如何骑着一匹白马，跟美国人的飞机在山沟里“捉迷藏”的。

在他的讲述中，那段九死一生的经历，仿佛成了一场惊险而有趣的游戏。

但年幼的韩雪，却能从爷爷平静的眼神里，读到那段历史背后真正的重量。

爷爷是她心目中真正的英雄，是她的偶像。

韩曙经常教导孙女：

「做人，要干干净净；演戏，要认认真真。」

这句朴实无华的话，成了韩雪日后闯荡演艺圈的座右铭。

2004年，这位从战火中走来的老人，在苏州安详地走完了他82年的人生。

他走后，家人将他生前视若珍宝的那些军功章，都传给了韩雪。

许多年后，当韩雪在社交媒体上，晒出那一枚枚金光闪闪的军功章时，网络上引发了巨大的轰动和各种各样的猜测。

很多人都在问，这位女演员的爷爷，究竟是哪一位战功赫赫的开国将军？有人猜是王近山，有人猜是钟伟，甚至还有人将他与《亮剑》中的李云龙联系在一起。

但他们都猜错了。

历史的真相，远比那些传奇演义更加厚重，也更加动人。

他不是荧幕上虚构的英雄，他是一位真实的、有血有肉的战士。

他的名字，叫韩曙。

他或许没有将星闪耀的军衔，但他的一生，本身就是一枚足以照亮历史的、最璀璨的功勋章。

【参考资料来源】

《第三十九军军史》 解放军出版社

《抗美援朝战争史》 军事科学出版社

《开国将帅授衔实录》 人民出版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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